●郎潛紀聞二筆卷十
342海甯查氏兄弟
343金冬心傔從各擅一藝
344聖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345明亮
346海蘭察之將略
347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348阿文成之將略
349將才隨地脈為轉移
350曹燠之遭際
351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352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353嚴可均之詭僻
354西江四戴
355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356托戴二相之鎮定
357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
358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359郎中驟擢侍郎
360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361吴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362漢壽亭侯顯靈
363凌曉樓貧而好學
364嘉道閒漢學家流別
365桐城古文派源流
366鷓鴣米
367楊夢槎被禍
368嵇文恭清操
369國初滿洲武將得力於三國演義
370牛守備為民請命
371聖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372考試精於書法之舉監生員
373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374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342海甯查氏兄弟
海甯查慎行夏重、嗣瑮查浦昆季,皆負雋才,少以詩文相劘切。康熙庚辰、癸未,後先成進士,入詞苑,同館十年。夏重年六十四告歸,又二年,查浦從順天學使因病辭職,年適與同。夏重七十外刻詩,查浦繼之,兄弟互相為序。天倫唱和之樂,坡、谷不如。餘久遭鴒原之痛者,讀二查集,不覺黯然。
○343金冬心傔從各擅一藝
冬心徵士,以書畫遨嬉名勝四十餘年,所攜傔從,亦各擅一藝。甬東朱龍善琢硯,新安張喜子界烏絲闌,會稽鄭小邑兒工鈔書,吴趨莊閏郎操縵能理琴曲,涇陽蔡春解歌元白新樂府。自徵士僻好畫竹,長幅矮卷,日竟十數。蘭陵陳彭,亦學畫竹,竟可亂真。庸保廝養,乃有如許雅材,徵士之識趣可想。
○344聖祖識拔圖文襄(二則)
圖文襄公海初為中書舍人,世祖幸南苑,公負寶以從。上見其舉止嚴重,立授內閣學士,不數年,洊至大學士。及康熙初,西征授鉞,果建大勛。
三藩之變,禁旅南征,宿衞盡空。及察哈爾叛,京師無兵可調,盈廷震愕。聖祖命選八旗家奴之健者,付圖海北征。公赴得勝門外教場,閱畢,即日趣行,不許信宿。所過州縣村堡,騷掠者置不問。比出塞,至賊境,下令曰:「察哈爾元之後裔,數百年珍寶山積,爾等能破之,富且百倍。」衆踴躍,無不一當百,勝於節制之師,遂破之。歸而請豁所過租稅,以恤邊氓。蓋以烏合之衆,禦方張之寇,非此無以得其死力;淮陰侯驅市人而戰,知此術矣。 【 按:魏源《聖武記》載此事,亦以淮陰為比,而深恐後人之藉口,意甚深遠。】
○345明亮
文襄公明亮,少尚履親王郡主。王母妃薨,奉移之東陵,道路積潦,舁夫憚行。公躬行泥淖嚮導,舁夫不從令者,以杖撻之,在道數日,隊仗整肅如行軍。王竊歎曰:「吾家快婿,國家大將材也。」公卒以金川、湖北軍營立功。
○346海蘭察之將略
乾隆朝名將,以超勇公海蘭察為冠,邊功戰略,炳矞旗常,無待述矣。其行軍實由天授,有為自古名將所未嘗到者。自結髮從戎,每臨陣,微服率數十騎,繞出賊後,知何處有瑕可蹈,輙衝入賊隊,左右疾射,使其陣亂,而我兵乘之。又能望雲氣,決賊勢之盛衰、此戰之勝負;察山川脈絡,知安營汲水之宜;聽地窖,識賊馬之多寡;驗馬矢,料敵去之遠近。即倉猝閒,手彈弓弦,亦能預測利鈍。以故進必殲敵,退亦全師,操縱神奇,不可殫述。 【 按:望氣之說,屢見史策,古名將皆能之。北齊時,斛律金行兵,用匈奴法,望塵知馬步多少,嗅地知軍遠近。超勇蒙古人,或得祕傳,不知今尚有傳者否。】 魏氏《聖武記》稱天生海公,以成就福康安之功名。康祺謂是直天生李晟為社稷耳,豈獨文襄一人福命致之哉?
○347胡思顯佐額勒登保
川、楚用兵,以忠毅公額勒登保為經略,奏帶郎中胡思顯代具奏稿,每有小衄,直陳不諱。仁宗嘉公不欺,並加胡思顯三品卿銜。然後知名臣幕府,未可參佐非人。
○348阿文成之將略
阿文成公立功絕域,將材相業,冠絕一朝。相傳公在行營,每軍務倥傯,帳中獨坐,飲酒、吸淡巴菰,秉燭竟夜。或拍案大呼,或砉然長嘯,拔劍起舞,則次日必有奇謀。尤善拔擢人材,每散僚卒伍,一二語即知其器識,輒登薦牘,故人樂為用。嘗識興奎於軍校,奇其狀貌,令攻某寨,即日授副將。海超勇權奇自負,同時無一當其意,獨服公驅使,辱駡惟命;遇他帥雖禮下之,不樂為用,文成洵神人哉。
○349將才隨地脈為轉移
國朝武功鑠千古,而將才輩出,亦頗隨地脈為轉移。從龍諸佐,蔚起關外,及康熙平三藩後,則漢臣名將,西北為多,如提督侯爵張勇及其子雲翼,提督男爵梁化鳳及其子浙閩總督鼐,提督子爵王郡及其子總兵守乾,提督陳福及子提督大用,廣東提督殷化行,貴州提督楊天縱,提督副將軍董芳,皆陝西人。雲南提督伯爵趙良棟及子廣東總督宏燦、巡撫加總督銜宏燮,提督將軍王進寶及子總兵用予,提督岳昇龍及弟提督超龍、子威信公大將軍鍾琪,提督鍾璜、孫巡撫濬,提督馬際伯與弟提督見伯,總兵覿伯、副將顯伯,提督潘育龍與姪孫提督元善,提督韓良輔與子提督勳,總兵師帝賓與子提督懿德,提督樊廷與子總兵經文,又兄弟總兵康泰、康海,總兵圖形紫光閣高天喜,皆甘肅人。及三省教匪靖,而蜀將競興;東南海賊橫,而閩帥繼起。至於粤匪盪平,凡著名將帥,盡隸湖南;勦捻之役,參以皖將。二百餘年來,以一省人材,備五等封爵者,前惟四川, 【 嘉慶中,十七省提鎮,四川居十之九。】 後惟福建,近年之湖南,所少者公爵耳。如曾文正、左相國封侯,曾中丞國荃封伯,李忠壯公臣典、劉京卿錦棠封子,提督蕭公孚泗、今長江提督黃公翼升封男;而又有併騎都尉、雲騎尉為子男之爵者數家,蓋楚才獨盛矣。總觀前事,地脈遷變,理或有之。然苟非一二命世大人,提倡忠義,物色英雄,訓練而羈縻之,恐穰、吴、頗、牧之材,沈淪草澤,或反桀驁為鄉里患者,豈少也哉?
○350曹燠之遭際
南城曾撫部燠,今人猶稱為曾都轉,以公宦轍留揚州最久也。紅橋竹西,賓從文讌之盛,遠踵韓、歐、劉、蘇諸公,近接櫟園、漁洋、雅雨諸老輩,蓋幾幾乎海內龍門矣。顧其遭際,亦自不可及。公由翰林散館,授戶部主事,甫擢員外郎,即蒙高宗特簡兩淮運使。既洊陟封圻矣,乞養事畢,仁宗以淮鹺疲憊日甚,特命公以巡撫銜巡視兩淮鹽政。公先後涖揚,皆出意表,江山勝區,文翰鉅伯,人地契洽,良有夙緣。
○351江南父子繼相之多
國家人惟求舊,漢臣中繼世入相者凡七家:常熟蔣氏,桐城張氏,漳浦蔡氏,武進、諸城兩劉氏,無錫嵇氏,大庾戴氏。武進、大庾皆叔姪,餘則皆父子也。戴可亭相國世居江蘇甘泉縣,相國祖攜子旅食大庾,始著籍焉。然則七家之中,江南實居其五,可謂人傑地靈。
○352臧壽恭與嚴可均極不相能
長興臧壽恭眉卿、烏程嚴可均鐵橋兩先生者,同籍湖州,同時號通經博學,顧極不相能。楊太守峴,臧先生高席弟子,亦嘗從嚴先生游。一日,太守自長興歸,舟泊城外,鄰舟有命酒獨酌者,視之嚴也。詰何自,以實對,詫曰:「是[夫子,堪若師乎?」它日,太守叩臧先生:「嚴某何如人?」曰:「粗能諷《三字經》。」《三字經》者,學童初入塾試諷者也。文人相輕,不意經生亦然。
○353嚴可均之詭僻
鐵橋少負糧課,跳入京師,用宛平籍充鄉舉。明年會試,主試者貴人得其卷,欲魁之,以詩失諧斥。或勸鐵橋詣謝,貴人喜且慰之曰:「君大博通,顧詩失諧何。」鐵橋瞠目曰:「唐始以律詩取士,今所傳失諧者十九矣。」貴人失色罷。鐵橋有一子,初墮地,自卜子六齡當孤,命曰六孤。吁!何其詭也。
○354西江四戴
大庾之戴,自文端公父太僕寺少卿第元,始以翰林起家。乾隆乙未,僕少弟可亭相國、子心亨同成進士,散館皆授編修。戊戌,文端繼之以大魁,除修撰。父子兄弟,並在詞垣,而主試督學之差,星軺交馳,絡繹道路,故其時階皆未崇,天下翕然稱西江四戴。
○355大庾戴氏之恩眷(二則)
故事:內外大臣親屬任科道者,對品迴避。嘉慶朝,戴文端公在樞府,其季父可亭相國以學差還都,方官掌京畿道,例改六部員外郎,純廟命以科道應升之鴻臚少卿候補。時當訓政燕翼,謀至深遠,見可亭相國才器堪大受,不欲使更滯郎署也。
可亭相國督南河,積勞遘疢,假歸里門。時河工未蕆,兩江總督鐵冶亭保請帑六百萬,睿廟以斯事艱鉅,命戴文端偕覺羅長文敏公麟赴工審度,並諭文端曰:「清江距江西才二千里,使事畢,卿可一歸省卿叔父。」故文端紀恩詩,有「此去竹林勤問訊,親傳天語到柴門」之句。以朝夕夾輔之重臣,恩予往返四千餘里,以慰其家庭骨肉之私,為史冊紀載所未有。蓋睿廟極重戴氏叔姪,欲並寄以股肱心膂,其儲參大政之意,已於是乎定矣。
○356托戴二相之鎮定
嘉慶二十五年七月,滿相托文定公津、漢相大庾戴公均元,扈灤陽圍。甫駐蹕,聖躬驟有疾,不豫,變出倉猝,從官多皇遽失措。二公督內臣檢御篋十數事,最後,近侍於身閒出小金盒,鎖固無鑰。文定壞金鎖,發盒得寶書,遂相偕奉宣宗即大位,率文武隨瑞邸行禮,乃發喪,中外晏然,服二相之鎮定。 【 敬按:是則本包世臣大庾神道碑,與實錄所紀稍異。】
○357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
可亭相國清慎慤誠,蒙仁宗破格恩,以漢臣總理內務府工程處,冀變積習。而公三督工程,皆獲咎譴。初以監修吉地失察工弊,奪一官,褫宮銜、花翎。繼以裕陵隆恩殿專金四柱,俱丈二圍大木,而十五六年之頃,遽致蠹朽;公方由河督起病,坐是遷副都。及公既予告歸,適寶華峪地宮滲水,被嚴旨與英相國和同逮,籍家產才值萬餘緡,宣宗意稍解,除名放還。包慎伯撰公墓碑,遂謂舊例內務府事務不使漢大臣參預,良有深意。康祺以為慎伯之言非也。內務府即秦漢已後之少府,在周官屬之冢宰,滿、漢大學士均得與聞;儻必防蠭蠆之螫人,聽漏卮之旁決,大臣謀國,義不宜然。
○358可亭相國享年之永
三代賢臣,享年最永者,以召公奭為第一,春秋則推蘧伯玉。本朝宰輔,頤耋引年,可亭相國其稱首矣。公年九十有五,公長子戶部郎中詩亨,侍養在籍,年將八十,依依膝下如嬰兒,人呼為小萊子。
○359郎中驟擢侍郎
索佳氏約齋侍郎額勒布,官戶部郎中時,以管部王大臣密薦廉能第一,特旨擢本部侍郎,管錢法堂事務,異數也。
○360額勒布官兩淮時之清廉
乾嘉已前,淮綱繁富甲天下,視鹺使者,驕貴簡出,出則輿從華盛倍封圻,金錢揮霍,一斥鉅萬。額少農勒布官兩淮,力矯積弊,常從二三騎,自策驘,穿街巷,禱雨甘泉山,輙步烈日中,往返三數十里。舊例:別庫歲徵幾千萬,乃鹺賈結交勢要物,聽使者主持,公壹不問。游客來謁,自餽肴疏果餌數器而已,曰:「吾為揚州開一生面也。」嘉慶戊辰,被議入都,鹺賈送至王家營,環跪納會子四紙,紙各鏹十萬。公詰何為?僉曰:「大人節官費歲數十萬,又奏增鹽息至分半,歲溢且二百萬,計大人按臨六載,衆商所受恩,且累千萬,區區者誠不足言報稱。」公曰:「我前節官費以為今日地,是攫寮寀所應有也。請增鹽息者,為岸猾持若短長耳,若等竟以作市價,是捊民以益商,我負疚滋重,況分若肥耶?必不聽者,以狀上聞矣。」是年秋,公故當覲聖,例以珍玩為面貢。公閱實製備,僅值十六萬,先期貯京第。及至都,部議當差熱河,不得面,無用貢。公瀕赴戍,遣使悉送還揚州,費腳價銀六千,實己資也。嗚呼!處脂不潤如公,誠可質古人矣。 【 按:公少時奔喪至山西,土人醵貲萬金為賻,公一無所受。事聞,仁宗大嘉許。可知自古名臣,必於微賤時培養風節,百爾君子,盍共勉之。】
○361吴槐江在軍機大臣上行走
吴槐江制軍充軍機章京久,阿文成公甚器之;大學士伯和珅同掌樞府,積不平。嘉慶初政,文成既薨,純廟幸灤陽,訓政憂勤,或午夜視事,一夕,以宣軍機大臣不得,命召章京,唯吴公已上直,入對稱旨。少頃珅至,上曰:「軍機事日繁,傅森、吴熊光皆任事,可在軍機大臣上行走,以助若。」珅謂吴官纔五品,不符體制, 【 按:公時官通政司參議。】 上命加三品卿銜。珅又曰:「其家貧,大臣例開轎,恐力不辦。」上命賞戶部飯銀一千兩。又曰:「戴衢亨出身狀頭,官學士,已四品,在軍機日久,與吴同,用吴不如用戴。」上曰:「此豈殿試耶?」珅語塞,乃承旨。然文端卒與公同加三品銜,拜命,而班次乃居公下。珅之奸詐如此,珅之能行其奸詐者,亦僅如此。 【 按:傅公森任侍郎久,前一日召見,詰問甚厲,人共危之。及上直,乃知聖意疑公識度,或未勝大用,試而後授也。】
○362漢壽亭侯顯靈
嘉慶丙辰,川、楚軍興,賊氛逼荊州,州城岌岌無守礮。漢壽亭侯忽示夢於馬廠,掘獲礮九位,石子十萬斤。奏聞,錫名曰神賜大礮。攷荊州大廟,即當日幕府故阯,宜祚順佑民,威靈尤赫赫云。
○363凌曉樓貧而好學
凌曉樓先生曙,嘉慶閒江淮大儒也,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尤精審。其少時讀書之苦,有與牧豕負薪相仿佛者。先生以一孤童,貧而居市,十歲就塾,年餘,讀四子書未畢,即去香作,雜傭保。然停作輒默誦所已讀書,苦不明詁解。鄰之富人,為子弟延經義師,先生乘夜狙其軒外,聽講論。數月,其師覺之,乃閉外戶不納。先生憤甚,求得已離句之舊籍於市,私讀之達旦,而日中傭作如故。年二十,乃棄舊業,集童子為塾師。童子從君游,則書必熟,作字正楷。以故信從衆,脩脯入稍多,益市書,遂博通嫥壹,學以大成。先生甥儀徵優貢生劉文淇,少貧似舅,先生愛其穎悟,不忍棄之逐末,自課之,且教且學,劉齒未壯,並成通儒。觀凌氏舅甥,有志之士,其勿以孤寒自沮矣。
○364嘉道閒漢學家流別
包慎伯作甘泉薛傳均子韻墓碑,敍述交友,多嘉、道閒漢學之儒,頗有裨於纂學案、記師承者,為節錄其大略,以貽學子。碑云:「子韻少與儀徵劉文淇孟瞻、涇包慎言孟開、旌德姚配中仲虞,及予弟季懷 【 按:名世榮。】 五人者,相結為本原之學。孟瞻、孟開、季懷治《詩》攻毛、鄭氏,治《易》攻虞氏;子韻治小學攻許氏,皆旁通羣籍,而據所業為本,砥礪以有成。近世昌許氏者,推嘉定錢氏、金壇段氏,子韻究其得失,而右錢氏。」又云:「予弱冠,展側江淮閒,物色樸學,得陽湖黃乙生小仲,通鄭氏《禮》,行不違其言;武進劉逢祿申受,通何氏《春秋》、虞氏《易》,雖情鍾勢曜,而讀書如有嗜好;江都凌曙曉樓,治何氏《春秋》、鄭氏《禮》,困學而不厭;同邑 【 按:謂涇縣。】 人胡世琦玉樵,墨守鄭氏,有綴殘補缺之勤;嘉定潘鴻誥望之,能錯綜許、鄭,以適大義;丹徒柳興宗賓叔,治《詩》、《禮》、《史》、《漢》,能依雅訓,以捍俗說;寶應劉寶楠楚楨,上世故崇漢學,能不墜其家法;儀徵汪穀小城,覃精許、鄭,尤長於地理;黟俞正燮理初,通鄭氏《禮》、杜氏《春秋》;烏程凌堃厚堂,綜漢義說《易》、《禮》、《春秋》數十萬言,與理初並長推步算術。吴越英雋,畧備於斯,然必守許氏,以推原賈、馬、鄭、服訓詁者,卒莫如子韻之善。」慎伯是作,於近時漢學家數,蓋已什得八九矣。
○365桐城古文派源流
曾文正公文鈔《歐陽生文集序》云:「乾隆之末,桐城姚姬傳先生鼐,善為古文辭,效其鄉先輩方望溪侍郎之所為,而受法劉君大櫆,及其世父編修君範。三子既通儒碩望,姚先生治其術益精,歷城周永年書昌為之語曰:『天下之文章,其在桐城乎?』由是學者多歸嚮桐城,號桐城派,猶前世所稱江西詩派者也。姚先生晚主鍾山書院,講席門下著籍者:上元有管同異之、梅曾亮伯言,桐城有方東樹植之、姚瑩石甫。四人者,稱為高第弟子,各以所得傳授徒友,往往不絕。在桐城者,有戴鈞衡存莊,事植之已久,尤精力之過絕人,自以為守其邑先正之法,襢之後進,義無所讓也。其不列弟子籍,同時服膺,有新城魯仕驥絜非、宜興吴德旋仲倫。絜非之甥為陳用光碩士,碩士既師其舅,又親受業姚先生之門,鄉人化之,多好文章。碩士之羣從,有陳學受藝叔、陳溥廣敷,而南昌又有吴嘉賓子序,皆承絜非之風,私淑姚先生。由是江西有桐城之學。仲倫與永福呂璜月滄交友,月滄鄉人有臨桂朱琦伯韓、龍啟瑞翰臣,馬平王錫振定甫,皆步趨於吴氏、呂氏,而益求廣其術於梅伯言。由是桐城宗派,流衍於廣西矣。昔者,國藩嘗怪姚先生典試湖南,而吾鄉出其門者,未聞以相從學文為事。既而巴陵吴敏樹南屏,稱述其術,篤好而不厭;而武陵楊彝珍性農,善化孫鼎臣芝房,湘陰郭嵩燾伯琛,溆浦舒燾伯魯,亦以姚氏文家正軌,違此則又何求。最後得湘潭歐陽生,生吾友歐陽兆熊小岑之子,而受法於巴陵吴君、湘陰郭君,亦師事新城二陳,其漸染者多,其志趨嗜好,舉天下之美,無以易乎桐城姚氏者也。」讀此,則古文家桐城一派,亦已什得八九。 【 按:歐陽生名勳。】
○366鷓鴣米
漁洋《居易錄》云:「弋陽汪少偉,赴一中官請,設飯止半盂,而香滑迥異常米。問所從出,云是四川以歲例入貢者,其米生於鷓鴣尾,尾止二粒,取出放去,來年則更取之。」康祺按:米產鳥尾,事太不經,即有此貢,殆亦如燕銜海魚、猨採山荈,物以罕異見珍,故明代因以進御,然他處不見紀載。 【 錢唐張雲璈有鷓鴣米詩,亦據漁洋一言,初非實有聞見。】 想幸值聖明,從前蜀帥,必已抗疏裁罷矣。
○367楊夢槎被禍
無錫楊明府夢槎,乾隆間以孝廉令四川酆都,值金川酋逆命,調赴監製礮位,屢有功。癸巳六月,大軍至木果木山,夜半賊劫礮局,遂擁之去。環叩用礮之法,明府陽教之而陰詭其製,反裂,殪賊無算。賊酋切齒,剁其屍如泥。事聞,詔贈兵備道,賜祭葬,蔭一子如其官。嗚呼!烈且智已。
○368嵇文恭清操
嵇文恭公當國,其相業人共稱之,其清操容有不甚知者。比公晚年予告,常膳至不能具兼味,歿未一載,嬾眠胡同第宅即屬他姓,中外感服,始歎公之清恐人知。公壻張雲璈詩有云「老屋區區留不得,而今始識相公貧」,蓋紀實云。
○369國初滿洲武將得力於三國演義
羅貫中《三國演義》,多取材於陳壽、習鑿齒之書,不盡子虛烏有也。太宗崇德四年,命大學士達海譯《孟子》、《通鑑》、《六韜》,兼及是書,未竣。順治七年,《演義》告成,大學士范文肅公文程等,蒙賞鞍馬銀幣有差。國初,滿洲武將不識漢文者,類多得力於此。嘉慶間,忠毅公額勒登保初以侍衞從海超勇公帳下,每戰輙陷陣,超勇曰:「爾將材可造,須畧識古兵法。」以翻清《三國演義》授之,卒為經畧。三省教匪平,論功第一。蓋超勇亦追溯舊聞也。 【 明末李定國,初與孫可望並為賊,蜀人金公趾在軍中,為說《三國演義》,每斥可望為董卓、曹操,而期定國以諸葛。定國大感曰:「孔明不敢望,關、張、伯約不敢不勉。」自是遂與可望左。及受明桂王封爵,自誓努力報國,洗去賊名,百折不回,殉身緬海,為有明三百年忠臣之殿,則亦傳習郢書之效矣。】
○370牛守備為民請命
康熙三十八年,聖祖三次南巡,由浙回蘇,駕幸洞庭東山。有水東民人告菱湖坍田賠糧,收紙付巡撫。上問扈蹕守備牛斗云:「太湖廣狹若干?」奏云:「八百里。」上云:「何以具區志止稱五百里?」奏云:「積年風潮衝坍隄岸,故今有八百里。」上云:「去了許多地方,何不奏聞開除糧稅乎?」奏云:「非但水東一處,即如烏程之湖漊、長興之白茅嘴、宜興之東塘、武進之新村、無錫之沙潡口、長洲之貢湖、吴江之七里港,處處有之。」上云:「朕不到江南,民間疾苦利弊,焉得而知耶?」遂諭令查明奏免。康祺敬按:聖祖德量同天,六十年中,如此偏恩,豈勝枚數。惟牛守備以末弁前驅,忽邀清問,在他人當已跼蹐乖常,而乃奏對從容,既歷舉夙所諳習之江浙水道地形,復毅然為民請命,其學識殆出儒臣上矣。
○371聖祖垂念寄暢園樟樹
無錫惠山寄暢園,有樟樹一株,其大數抱,枝葉皆香,千年物也。聖祖南巡,每幸園,嘗撫玩不置。第六次回鑾後,猶憶及之,問無恙否。查慎行詩:「合抱凌雲勢不孤,名材得並豫章無,平安上報天顏喜,此樹江南只一株。」迨聖祖賓天,此樹遂枯,亦可異也。
○372考試精於書法之舉監生員
康熙乙酉五次南巡,至蘇州,三月十八日諭江南上下兩江舉監生員等,有書法精熟,願赴內廷供奉抄寫者,著報名齊集江甯、蘇州兩處,俟回鑾日,親加考試。越一月,命掌院學士揆敍赴府學考試,進呈冊頁,取中汪泰來等五十一人,同前考過郭元釪等十人,俱赴行宮引見,各蒙賜御書石刻《孝經》一部。
○373何義門索還門生帖之異說
常熟翁鐵菴司寇受要人旨,劾湯文正而據其位,何義門請削門生籍,屢見前人紀載,余初筆亦述及之。唯《履園叢話》稱即墨郭公琇令吴江時,前撫余國柱方掌綸扉,徵賄巨萬,不與,嗾人劾奏。虞山司寇從而和之,長洲貢生何焯在京考選,為司寇門生,遂登翁之門,攘駡不已,索還門生帖,否則改稱,不認為師。義門由是知名,與他說稍異,未知孰是。
○374錢南園通政之敢言及清廉(四則)
乾隆四十六年,逆回犯蘭州,而甘肅冒賑事發,獄已成矣,誅竄者幾百人,而獨不及陝西巡撫畢沅。昆明錢南園通政灃方為御史,奏言:「冒賑折捐,固皆由王亶望骩法營私,但查亶望為藩司,畢沅曾兩署陝甘總督,近在同城,豈竟豪無聞見,誠使早發其奸,則播惡不至如此之甚,即陷於刑辟者,亦不至如此之多也。臣雖不敢必其利令智昏,甘受人餌,惟是瞻徇回護,不便舉發,甚非大臣所以居心。」奏入,上是之,奪沅爵三級。先是科道衙門自李潄芳左遷後,無人敢言事者,自此疏出,而一時臺閣凜然生風。
錢南園通政復有疏劾東撫國泰一事,甚有益當時大局。奏言:「山東吏治廢弛,借納貢名,貪婪無厭,官民苦之,所屬州縣,虧空纍纍,請旨按問。」且言嗣後願皇上勿受貢物,俾天下督撫無以藉口。上覽奏,即命軍機處傳訊。已而有旨,隨同軍機大臣和珅、劉墉、諾穆清等前往查訊。其時和珅柄國,而國泰素奔走其門下者,人皆為通政危。及抵境,和已授意國泰彌縫,輙以危言相恫喝。幸劉文清深知其弊,常與通政密商,比到省盤查,則和先揚言不用全數彈兌,抽查至數十封,無短絀,和遽起回館舍。通政請封庫,次日徹底拆封,則多係圓絲雜色銀,蓋借諸商賈以充數者。因詰庫吏,得其實,遂出示召諸商賈來領,大呼曰:「遲來即入官。」於是商賈紛紛具領,庫為一空,復往盤他府亦然,案遂定,和亦無如何也。於是國泰與藩司于易簡,俱拏交刑部治罪。高宗嘉之,許為敢言。語云:批龍鱗易,捋虎鬚難。通政是舉,若非聖君在御,賢相同舟,其不為珅所搏噬也幾希!
錢南園視湖南學,不通干謁,不受苞苴,取士至公,士子莫不誠服。期滿留任,適丁母憂,聞訃之日,星夜出城,宿於旅舍,即委員齎印交巡撫,次早啟行。大吏已下,追送賻儀,皆拒不受。嗚呼!舉察廉孝者,身範當如是已。
錢南園重入諫垣, 【 按:南園以督學湖南時,荊州水災城圮,及孝感有活埋人命之案,不行查奏,部議革職留任。後復加恩,以主事用。攷令甲:革留加恩,應改降留,不應以通副堂官,反降司員六品,再擢始仍官御史。事在乾隆末年,殆和珅與有力也。】 時軍機大臣和珅與阿文成議論不和,辦事不同一處,慮開朋黨之禍。南園上疏曰:「軍機大臣應同在公所辦事,互相可否,此定例也。近惟阿桂在軍機處,餘或在內右門,或在南書房,或在造辦處,一切咨事畫稿,司員趨走多歧,恐生事端。況內右門近接養心殿,不能不與內監習狎,萬有一如從前高雲從之事,雖立正刑辟,而所絓已多。請飭諸大臣循照舊章,同止軍機處。其圓明園辦事,亦同一體,以昭畫一之規。」高宗覽奏,切責大臣,謂錢灃所奏甚是,即令在軍機章京上行走。當時阿文成已下,咸稱為南園先生,不以名也。惟和珅屢加究詰,欲窮以難處之事,卒不能屈。